地理志：寂寞青藤 一生只够爱一人

地理名片：

位置：徐渭墓位于兰亭文旅度假区里木栅村姜婆山东北麓，与印山越国王陵相邻。

概要：在绍兴，陆游与唐琬沈园之恋，家喻户晓。但徐渭与潘似的爱情，可与之媲美，却鲜为人知。感情很神秘，若倾心投入，我们一生往往只够爱一人，大师徐渭，也如此。

青藤寂寞

怀念徐渭，绍兴有两处地方让人凭吊：一是位于老城区大城弄的青藤书屋，二是位于兰亭文旅度假区里木栅村的徐渭墓。前者是徐渭故居，老屋小巷，狭长而古朴，只能步行，不容车马，老藤缠壁，古井无波。后者偏在深山，人迹罕至，都是寂寞的所在。

徐渭才华横溢，不阿权贵，遭遇坎坷，一株青藤，恰是他一生不屈的写照。

今天，我们大抵只记住了徐渭书画的张力，只记住了他杀妻入狱的疯狂，只记住了他对官场偏执的厌恶，却忘了他与首任妻子潘似那段柔美而如流星划过的爱情。

曾经美好

徐渭是小妾所生，出生一百天，父亲就死了；十岁时，因经济困难，生母被卖掉。徐渭生母被夺，心情难过，童年压抑，并不快乐。

徐渭处在明朝由盛转衰的黑暗时期，中秀才后，每隔三年去乡试，因为不会打通关节，又桀骜不驯，虽满腹经纶，但八次未能中举，欲哭无泪。

徐渭对苦有很深的理解，曾写过一副对联：乐难顿段，得乐时零碎乐些；苦无尽头，到苦处休言苦极。

但他与潘似的爱情，曾经甜美之极。

徐渭中秀才后，在绍兴名气渐大。他有位表兄，叫童若野，在锦衣卫工作。有一位绍兴同僚，叫潘克敬，是富商子弟，任锦衣卫给事，将外放为广东阳江县主簿。潘克敬听童若野介绍后，看上了徐渭的才华，便将长女许配给他。

绍兴当时攀比之风甚厚，嫁女时，都要求获得男方的高聘金，如果聘金低，就会遭人耻笑。

徐渭穷得叮当响，迎娶困难。潘克敬很通达，根本不计较聘金之事，就将徐渭赘入府中。有人嘲笑潘克敬说，你招女婿，名也好，利也好，总得求一样嘛，徐渭啥都没有，你看上他哪里？潘克敬说：我这个女婿，有才志，不必给我利，你们怎么能取笑呢？

潘克敬对徐渭的相知与看重，十分难得。

1541年，徐渭和潘似在阳江官舍中结婚，媒人是当地寺丞刘公。潘似婚时十四岁，温柔娇美，徐渭二十一岁，风度翩翩。婚礼很隆重，后来妻子逝世后，徐渭还这样写诗回忆新婚场景：

华堂日晏绮罗开，

伐鼓吹箫一两回。

帐底画眉犹未了，

寺丞亲着绛纱来。

这年冬天，徐渭因为二哥徐潞去世，而告别娇妻，赶回绍兴奔丧。1542年的整个春天，徐渭都在绍兴度过，天天思念新婚的妻子，写下《南海曲》，表达自己的思念：

一尺高鬟十五人，

爱侬云鬓怯侬胜。

近来海舶久不到，

欲穿玳瑁簪未曾。

十五妙龄的潘似，腰如弱柳，发似乌云，惹得徐渭这位才人的情思，如江南的春雨，绵绵不绝。路途遥远，没有爱妻的音讯，徐渭更加眷恋，自言自语，总是在爱的幻想中，念叨着：你身体健康不？买的簪子插在头上不？

熬到夏天，徐渭终于赶往阳江，与潘似团聚。

婚后，徐渭与潘似性情相投，非常恩爱。当时潘氏还没有大名，徐渭看她性格耿介，与自己相似，遂以“似”为她取名。

生活中，潘似聪明、朴实、大度、谨慎，对徐渭和家人的照顾都特别用心，一大家子无日不欢。

徐渭一生，多为孤苦，潘似以一个少女特有的美丽与温柔，给他极大慰藉，带给他终生难忘的甜美。

我们可以想见，名落孙山的徐渭，带着一身沮丧归来，潘似仍然微笑着，倚门迎接，告诉夫君，没官没钱都不要紧，我只在乎与你相守。有这样的抚慰，哪颗灰心不焕发生机？

1545年春天，潘似生下一子，取名徐枚，徐渭满心欢喜。只是，糟心的是，这一年，徐渭的长兄徐淮逝世了，这位兄长花光了全家所有钱财，他死时，有豪强趁火打劫，抢去了徐家仅存祖业青藤书屋。

打击接踵而来，这年冬天，潘似因肺痨病死，年仅十九岁。

思念挥之不去

与潘似五年婚姻，是徐渭最幸福的时光。从此，对这位妻子的思念，他一生挥之不去。

潘似逝世的第二年，她的兄长潘涛要去北京，徐渭写诗送行，由兄及妹，想起去年还一起为家人送行，今年却已是隔世之人，徐渭悲从中来：

去年八月吾入科，

二妹开帷送五哥。

今日五哥复北上，

房空镜暗馀轻罗。

1547秋，徐渭带着三岁儿子徐枚离开了潘家，但对亡妻的思念，一直不断。一次，徐渭在睡梦中见到妻子，醒来泪如雨下，写下两首悲切的述梦诗。

潘似去世多年后，一天，徐渭搬迁书房，看到当年结婚时的书札，凄惋之情不可抑制，一口气写了七首绝句怀念亡妻：

十年前与一相逢，

光景犹疑在梦中。

记得当时官舍里，

熏风已过荔枝红。

……

箧里残花色尚明，

分明世事隔前生。

坐来不觉西窗暗，

飞尽寒梅雪未晴。

徐渭在书房窗口，枯坐一整天，思念着妻子，多年前的甜美，历历在目。

潘似亡后十年的冬天，一个大雪夜，潘家又将潘似用过的一些旧物交给徐渭，其中有一件红衫，上面依稀留有潘似穿过的痕迹。徐渭睹物思人，失声痛哭：

黄金小纽茜衫温，

袖折犹存举案痕。

开匣不知双泪下，

满座积雪一灯昏。

字字真情，恰苏东坡怀念王弗写“十年生死两茫茫”，亦如陆游思念唐琬写“犹吊遗踪一泫然”。

人生再无深恋

潘似之后，徐渭又经历了多位女人，但再也无法上心。徐渭其实是个孝子，他的亲生母亲被卖掉后，他一直牵挂，后来，他一有条件，就把母亲找了回来。并且同时从杭州买回一个妾，叫胡氏。起初，两人生活还算融洽。但不久，情况出现了，胡氏不孝道，常与徐渭母亲闹矛盾，徐渭写下一个“劣”字后，不得不将胡氏卖掉。胡氏提出诉讼，徐渭为此花了不少精力。

1559年，徐渭与杭州王家办了婚事。这次婚姻极其短暂，只存在了几个月，徐渭便离开了王家。这段婚姻只有鬼知道徐渭经历了什么，他晚年时，对这段婚姻还恨恨不已，仿佛遭遇了骗婚。

再后来，徐渭入了胡宗宪总督府，深得胡宗宪喜欢。胡宗宪是个豪爽之人，不仅给徐渭开了很高的工资，并又出钱，为他迎娶了漂亮的张氏，并生下一子叫徐枳。

从徐渭的诗文来看，张氏应该没什么不好，因为我们看不到关于她的负面文章。只是造化弄人，因为胡宗宪是站在大奸臣严嵩的队伍里的，严嵩倒台后，胡宗宪也被政敌弹劾清算，徐渭担心自己也被牵扯进去，长期处于一种高压状态，慢慢地加重了焦虑和抑郁，他间歇性的精神病越来越严重。发病时，他曾多次自杀，都差点丢命。后来，不知何因，他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杀死了继室张氏，换来七年牢狱之灾。

徐渭出狱后，没有再续弦，度过了穷困潦倒的晚年。胡宗宪后，再也没有厉害角色来赏识他，一幅水墨葡萄成为他真实的写照：

半生落魄已成翁，

独立书斋啸晚风。

笔底明珠无处卖，

闲抛闲掷野藤中！

来源：笛扬新闻原创

编辑：黄唯诚

视频编辑：孙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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