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荣：教学生5年，要想他们今后的50年
2014-11-24 11:42:04
杨荣
上海市实验小学的课堂教学充满了欢乐。
邵剑平摄
对上海市实验小学校长杨荣的第一印象，来自她身上的光环——优秀教师、十八大代表，曾获上海市园丁奖、中国创造教育成果奖、上海市十大杰出青年、上海市十佳青年校长、上海市劳动模范等荣誉。从一名语文教师成长为名校校长，她只用了10年时间。 对这些，杨荣不愿多谈。她与记者的对话，没有任何距离感，朴素的语汇、谦逊的态度，却又不乏令人回味娓娓道来的思索，正如她总是俯下身子与学生们说话的姿态。 是的，在校长这重身份之前，她首先是一位教师。 成长第一站：大境中学 走上教师之路，用杨荣自己的话来说，有那么点“稀里糊涂”。 1984年参加高考，杨荣当时的文科成绩相对更好，最理想的是报考新闻系，成为一名记者，但那一年师范大学的招生打破了往年规律，如果有填报，到了分数线，就提前录取。就这样，她提前被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录取，本来想拿话筒的手，拿起了教案。 1988年，大学毕业的杨荣站在了自己教师生涯的起点站——上海市大境中学。在这所重点高中，她成为了一名语文教师。杨荣至今仍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站上讲台的情形，“只比底下的孩子们大了7岁，我人又比较娇小，学生们都在打量我，对我来说，能不能把45分钟的课上完，当时是顶着很大压力的。” 虽然做老师并不是杨荣“最初的梦想”，但是在教师这个岗位上，她却用一份“初心”全情投入。很多人说，杨荣的第一步就比别人迈得更扎实，可杨荣不愿谈个人，而是更多地把成绩归因于“幸运”。 “之前教师队伍有些断层，因此我们这批毕业生一进学校，就备受呵护，真的得到了太多太多的机会，包括各种专业培训、荣誉等等。”杨荣感慨。 工作3年，杨荣就拿到了上海市园丁奖，“年轻人受到重视、受到激励，对于我自己来说，每年都有进步，得到了超越自己作为的荣誉，就更要加倍努力，提高自己、完善自己，力求名副其实。” 在杨荣眼中，另一重幸运，是在大境中学遇到了好师傅，不仅在业务上指导她，更是教会她很多做老师的道理。“大境中学是我成长的第一站，在那里学到悟到的，让我终身受益。” 首先，不管你的底子怎样，只要树立目标，并坚定地为之努力，就有达成的可能。在这一点上，大境中学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它从没有校舍、师资匮乏，到提升教师队伍素质，谋求更大的发展，由一个学科的进步带动了整个学校，慢慢地，才有了如今的大境。 在前辈身上，她还学到了该怎么做老师，也明白了该怎么做领导。那一次“60分事件”，杨荣说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是期末考试后计算学年分数，把平时分数、期中考试分数和期末考试分数按3:3:4的比例折算后，一位学生的最终成绩是58点几分，“我当时考虑，这位学生期末考试进步挺大，为了鼓励，我把最终成绩写成了60分。没想到，教研组长很快来找我了，他竟然会一个个分数逐个核对，发现了我的手下留情。他严肃地告诫我，老师是个严谨的职业，马虎不得，随意不得。即便是出于鼓励学生的目的想给及格，也需要全教研组一起讨论。” 再就是那句她终生难忘的话。进入学校第二年，杨荣就当上了校团委书记。对于这个担子，她之前是有顾虑的，但时任教导主任的殷思林老师对她说，放手去做，有成绩是你的，出了问题，责任我们来担。“怎么做领导，这句话我一辈子都记得。”说到这里，杨荣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她说，自己担任领导职务以后，这句话也成了她一贯的处事原则，权力要放，但责任不能放。 让她谨记的还有对学生的发现、对老师的判断，要用眼睛、用心去观察。杨荣告诉记者，做了团委书记后，更多地与教学之外的学生工作打交道，她慢慢悟出了一个道理，不亲自去做，不了解真实情况，事情是做不好的。因此，她养成了这样的工作习惯，只要条件允许，事无巨细都要亲力亲为。杨荣笑言，自己是个脚头很勤的人，想到什么事情，不是一个电话让老师到办公室，而是会主动跑过去，面对面与之交流。 在杨荣看来，在大境中学虽然只有短短4年多时间，但大境岁月给了她很多宝贵的人生财富，她至今仍心存感激，而对于自己初入职场时，班级里的那些学生们，她却有一份亏欠之情。“现在回想，自己当时在年龄上、阅历上还不足以去引领他们成长，青年教师经验少，是在学生身上学做老师，和他们一起成长。”这也是为什么杨荣现在常常和年轻教师们说，应当感谢前几届学生和家长，感谢他们给予的沉甸甸的信任。 而立之年的年轻人和90岁的名校 1999年年初，太阳在强劲的寒风下显得那么的无力，我看着教育局的任命通知书上“上海市实验小学”的校名和“校长”职务，名校校长的光环没能让我有一点儿的喜悦，反而让我心中阵阵发怵，甚至感到寒气从脚底泛起；“小学”这一字眼又让我这个曾经的重点中学教师感到失落，无名的哀怨让我脑门发胀…… 这是杨荣在她所著的 《教育追梦——一个青年校长的办学感言》一书的前言中写到的，字里行间真实流露出她当时的心境。 告别大境中学后，她又辗转多个岗位，在原南市区教育督导室、明德中学、黄浦区教育局等单位轮岗和工作，杨荣迅速成长为一名被广泛看好的青年干部，1999年，她迎来了教学生涯上的一个转折点——担任上海市实验小学校长。 上海市实验小学是一所历史名校，前身为上海市万竹小学，是上海最早的公立小学之一，曾被誉为“上海小学之最优”； 新中国成立后，它是上海第一所以“实验”命名的学校，且是教育部在上海的唯一一所重点小学。 杨荣也说，自己做学生时，就知道这个学校“不一样”，当然，那时从未曾想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这所学校的校长。尽管是被委以重任，但杨荣坦言，最初的确有过思想波动，因为对于中学老师来说，是不太能接受到小学去的，这是一道坎。 那一刻，她耳边响起教育局老领导说过的一句话，“我是一名局长，也是一名中学校长，但更充实的却是担任校长的时光。”这句话，她后来再次在上海著名教育家吕型伟那里听到，吕老说：“我做过很多工作，但最令我留恋的却是在市东中学的那一段”。 就这样，刚过而立之年的杨荣，与年近90岁的名校，在世纪之交的时点上相遇了。 如果说之前对实验小学的印象停留在名校名人上，包括教育前辈刘元璋、蒋卓慕，知名校友蒋经国、蒋纬国、周培源等，而来到学校后，杨荣才真正体会到这所学校有“眼界”，以及实验小学在基础教育领域的地位和标杆意义。 这样一所学校必须搞好，没有退路。 担任校长后，杨荣的思路非常清晰，社会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进入21世纪，历史悠久的名校同样要融入竞争潮流，要在竞争中领先一步，就必须抛开历史的余荫、名校的桂冠，大胆创新、大胆开拓。 于是，杨荣着手做了几件她非常看重的事情，以此来作为抓手提升学校的声誉，在教育实践上有所作为。 “首先还是要尊重人。”杨荣把这个放在第一位。从中学出来，杨荣敏锐地发现，在对人的尊重和宽容上，中学的经验比小学要多，因此，小学可以向中学借鉴。 一方面是尊重老师，一个好学校，一定是优秀教师辈出，实验小学历史上，从刘元璋到袁誽，正是如此。“我作为青年教师得到过很多机会，怎样也给到实验小学的年轻教师更多机会？”这是杨荣思索的问题。她告诉记者，不久前，学校组织了一个读书活动，题目叫做“梯子”，我们想传达的是，实验小学丰富的历史积淀是一把“梯子”，在这把“梯子”上，你获得了成长，接下来你也要成为一把梯子，这样年轻人才能一批批成长起来，持续把这个学校发展好。 另一方面是对学生的尊重。杨荣说：“或许因为孩子太小，小学生的家长对学校是敬畏的，而老师对孩子却是严肃的，所以我要求教师尽量蹲下身子与孩子说话，这不仅是一个行动，一种姿态，更体现出教师把孩子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这样的理念多年坚持下来，实验小学不仅为黄浦区内众多学校输送了一批优秀教师，其对人的尊重在基础教育界也是有口皆碑的。 其次，要回归主流实验渠道。作为上海第一所以“实验”命名的学校，却不在一期课改的试点单位之列，这是极不相符的。杨荣认为，一定要把“实验”的旗子再举起来，要做课改基地学校，不冲在前面的话就会被边缘化。在杨荣和学校上下的不懈努力下，二期课改启动之际，实验小学争取到了机会。杨荣坚持认为：“一个学校的发展，必须承担改革实验的项目，这种主动担当、自我加压的意识是进步的阶梯。” 3年前，上海市实验小学又一次给自己加压。上海市遴选教师规范化培训基地，承担教师培训的任务，这个当口，实验小学正好碰到合并福佑路二小及学校改建迁址临时校区办学两桩大事，光看外部条件的话，既没场地，方方面面也还未理顺，困难确实不少。但杨荣认为这是加速并提升师资水平的绝好项目，可以用跨越式的发展解决当前教师队伍水平参差不齐等问题，机会稍纵即逝，一定要拿下。现在回过头看，杨荣说：“实践证明，压力感之下，我们的教师多了一份动力，专业发展之路走得更扎实。我也更深刻地认识到，要办好一个学校，不能关起门来，只关注学科和分数。” 时间一晃，杨荣自己都没想过，在实验小学校长的位子一干就是十几个年头，每天早上7点半到校，一线上课从未间断，她说，这里的积淀让她成长得非常快，也教会她怎样去做一个校长。相比做一名教师，校长是一个学校的掌舵人，除了需要专业知识、业务能力外，还要能够从理念上去引导一所学校。 “我知道‘一个好校长可以带出一所好学校’，但我更有体会的是‘一所好学校可以培养出一个好校长’。因为好学校里有深厚的教育经验可以浸润我，我可以站在前人的基础上开始新的征程； 好学校里有广阔的实践空间，只要我想、我愿意，就可以探索实践；好学校里还有可以让人梦想成真的优秀团队，有深厚的人文积淀，让我可以自然地与历史对话，自如地挥洒今天，自信地畅想明天。”肺腑之言里，饱含着杨荣对实验小学的深厚感情。 她也把在实验小学获得的荣誉归功于学校的地位和影响力，“荣誉不是个人的，都是平台给的。”她甚至很是留恋刚到学校的那段日子，“一头扎进业务里，心无旁骛地学做校长，学习管理，是很简单的幸福。”如今的她，看得更远，也想得更多。什么东西是在她任期之后还能继续传承下去的？能够让一所学校可持续发展的教育理念是什么？她不断寻求答案，也在不断积累答案。 在外滩地区办学，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 “我生在老城厢、长在老城厢，工作在黄浦，真的是对这片土地很有感情。”谈到外滩，谈到黄浦，杨荣的语调里，满是感情。“我读书的小学已经拆掉了，中学读的是市十中学，前身是民立女中，也是一所百年老校。第一份工作是在大境中学，当时校址在人民路，我从老西门的家步行十来分钟就能到学校了。可以说，我生活的轨迹从没有离开过这里。” 在杨荣看来外滩是有底蕴的，黄浦也是经典与时尚交融的地方，既有豫园这样的中国名片，也有新天地这样的都市时尚风景线。“我们的学校能在外滩边、豫园旁办学，这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三句话不离本行，杨荣很快又把话题与教育扯上了关系。她说，黄浦有着上海最密集的居住区，也有着上海最古老、最深厚的教育积淀。黄浦区的教育资源有目共睹，包括历史最悠久的中学、最早的国人自办的新式小学，等等。当然，还有杨荣时刻牵挂的上海市实验小学。 正因为在黄浦、在外滩，正因为同样承载着百年风云，杨荣觉得实验小学应该像外滩一样“既尊重历史传承，同时又站在时代前沿”。 如何让历史与现实对话？杨荣选择向历史致敬。实验小学的首任校长李廷翰把“学校是儿童幸福的起点”作为基本办学理念，而现任校长杨荣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让学校成为引领师生走向幸福的乐园”的教育理念，两代校长，跨越百年时空，传承了让人心生温暖的两个字——“幸福”。 什么是“幸福”？不是为了分数、为了奖牌的学习，而是让小学生涯成为孩子们值得回忆和感谢的一段旅程。让杨荣深有感触的是学校百年校庆时的一些细节，一些上了年纪的校友重返母校，忆起当年，最令他们难忘的不是课堂、考试和成绩，而是篮球场上的奔跑跳跃、气象组里的严谨认真，甚至是某位老师一句肯定鼓励的话语等等，这让杨荣思考，小学究竟该给予孩子们哪些能够让他们终身铭记、终身受益的东西。 杨荣也由衷地感到，一所优秀的学校，教育理念的积聚不是一朝一夕的，成熟的办学经验可以跨越时空，经过时间锤炼的教育理念也可以带领学校一直行走在时代的最前沿。杨荣坦言，“从这个角度来看，作为一校之长，管理的知识、能力固然重要，但教育价值的选择更为举足轻重。” 在“让学校成为引领师生走向幸福的乐园”理念之下，2008年，作为上海市首批一年级学习准备期实验单位，学校推出了一张没有“语、数、外”的课程表。一周课表包含了“我爱学校”、“我的教室”、“我的老师”、“我的书包”等新颖的课程。通过儿歌、故事、游戏、情景模拟等形式，着力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和学习习惯。2012年完成了“小学生核心价值观培养对策研究”。为孩子们特设了一段符合儿童年龄特点的学习准备期，丰富多彩的游戏与活动满足了孩子们的心理需求，架起了师生间心灵沟通的桥梁，孩子们的小学生活愈发幸福起来。与此同时，扭转“重知识、轻精神”的教育观，从育人角度探索体现“基础教育奠基人生”的办学之路，也是实验小学一直在追问的课题。 在杨荣看来，在社会变革、改革开放的今天，教育一定要与时俱进，绝不能脱离时代，墨守成规。从这个角度来看，上海市实验小学不可取代的原因就在于，一所百年老校，又在新教育的点位上有了自己独特的代表价值。也正因为保持与时代同行，才有了实验小学的今时今日，这也是一所小学备受人们尊敬的原因。 作为在中心城区黄浦区的学校，杨荣也很实在地谈到了学校面临的一些困惑，“黄浦的教育是有难度的，二元结构现象比较突出，多元的需求对教育构成很大挑战。”现在大家都认识到，学校教育只是教育的一部分，家庭教育对孩子的成长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学校在满足各个层次各种背景的孩子需求上，面临很大的压力，这就要求学校个别化教育上真探索，在办学上有更深层次的思考。 总结这些年的小学教育实践，杨荣言辞恳切，她认为，教师应当切记，教育是不能轻易下结论的，小学教育尤其如此。小学阶段只是孩子人生的起步阶段，现在看似没什么即价值的教育方式，过了很多年，你或许会发现正是其成就了学生的很多品质。办学去功利，是“办学生喜欢的学校”的重要前提。“教学生5年，要想他们今后的50年。”这也是杨荣经常对老师们说的一句话。 本报记者 陆绮雯
杨荣
上海市实验小学的课堂教学充满了欢乐。
邵剑平摄
对上海市实验小学校长杨荣的第一印象，来自她身上的光环——优秀教师、十八大代表，曾获上海市园丁奖、中国创造教育成果奖、上海市十大杰出青年、上海市十佳青年校长、上海市劳动模范等荣誉。从一名语文教师成长为名校校长，她只用了10年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