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界张江黄浦园建立的幕后故事
2014-12-23 13:01:10
创新园区成为创业“乐土”
加了“张江”前缀的创新园区，黄浦不是第一家，但张江黄浦创新园却有很多独特之处。它不是简单照搬张江，而是在学习借鉴张江中结合自身优势，探索具有中国城区特色的创新之路；它没有围墙不设边界，整个区就是一个大的创新园；它不强调政府管什么，而是一再约束自己不该管的不管，要相信市场的力量。
在张江黄浦园建立的背后，有着一连串值得思索的故事。
大年夜的务虚会
区长召集，大年夜下午开个小范围的会。
接到通知，时任黄浦区文创办主任、商委副主任的陈湧就琢磨着，这个时间点让自己去，多半是要谈谈2014年黄浦的自主创新。
大年夜下午，家家户户热火朝天准备年夜饭时，黄浦区政府会议室里，讨论也热火朝天。
参加会议的人不多。区长彭崧、副区长吴成、区金融办主任江锡洲、区商务委主任张杰、区科委主任袁伟东还有陈湧，六个人围坐一起，彭区长抛出了话题——作为中心城区，怎么走出一条具有“黄浦特色”的自主创新之路？
对这个话题，陈湧有心理准备，也和其他一些同事一样心里有些小猜测：2014年张江黄浦园要挂牌，彭区长曾在张江工作过，对自主创新这件事感兴趣，估计就是要谈谈怎么把张江园的创新复制到黄浦。
可谈着谈着，陈湧觉得有点不对劲。“几乎我说一句，就被彭区长打断一句。那天从头到尾，我就没有说对过一句话。”
说来说去，大家说的是什么呢？
无外乎，划定一个范围，建一个创新园区，把高科技企业都吸引过来。虽然陈湧自己也觉得，科技创新是中心城区的短板，有点硬着头皮上的感觉。
“路子不对！”彭区长说。
直到务虚会结束，陈湧还一头雾水：到底不对在哪儿？
事后回忆起来，陈湧反思：那天确实没有听懂、更没理解区长的话。
硅谷“碰壁”
从不对路，怎么变成找对路的？陈湧说，多亏在硅谷碰了壁。
今年黄浦区政府特批了一个赴美国硅谷的考察团。
为了更好地学习硅谷经验，出发前考察团特意拟了一份提纲，想了好几个问题，准备深入挖掘硅谷的创新政策。但当考察团到了硅谷，掏出小本子按照计划一一提问时，却傻眼了。
问了些什么问题呢？
第一、硅谷园区范围多大？第二、有什么产业规划？第三、有什么管理机构和管理政策？
一问，居然三“没有”。第四个问题，问不下去了。
搞创新园区难道不是应该先做一个规划，再划定一个区域，设立好管理机构、再制定出相应的管理政策吗？但在硅谷，考察团发现：这里没有重点发展的产业，没有详细的规划，甚至都没有园区边界，更没有政府管理。
离开硅谷，坐在车上，考察团员们有些失落。想要的答案，一个都没有得到，问题出在哪里？
在硅谷接待考察团的是当地一个类似于行业协会性质的组织。这个协会是硅谷里规模很大而且具有一定影响力的非政府组织（NGO）。在交流中，接待方对考察团关注的政策、产业和规划不感兴趣，相反，他们希望参股更多好的中国项目。
“虽然，硅谷没有做过任何规划，但硅谷最主要的一条经验就是‘金融的发现’。”
想着想着，当“金融发现”这个词跳入脑海时，陈湧豁然开朗：“原来是我们的路子不对！”
硅谷的驱动力不是政府管理，而是通过市场、资本不断鼓励技术人员创新，激发科技人员的“企业家精神”。
“这对我们来说是观念上一个很大的转变。”
归来后，在研究制定黄浦区《关于进一步提升自主创新能力的实施意见》过程中，黄浦很强调的一点即是在硅谷领悟的“金融发现和支持功能”。
一个办公室的诞生
思维打开了。
区委书记周伟对黄浦区自主创新提出了战略要求：要主动对接上海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技创新中心的这一国家战略，聚焦黄浦的优势和特色……要充分发挥市场对科技创新的推动作用，发挥好创业和资本两股力量，走出一条具有中心城区特点的自主创新之路。
怎么具体推进呢？
因为原来自主创新的相关政策、管理分散在多家单位多个科室，很多中小企业遇到事情，常常不知到底要进哪家门，所以区委区政府决策，集中办公、统一管理、职能整合，由区长亲自挂帅，组建全新的黄浦区自主创新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承担全区自主创新日常管理工作，为企业提供“一口咨询、一口受理、一口汇总”的“一口式”服务。
不过，一开始“严规”就已立下：既不可能给一批人，也不可能出一笔钱。那么问题来了，建立创新办，人从哪里来？钱又如何管？怎样在有限的条件和资源下，搭建起一个全新的职能机构？
创新办最初由区科委牵头，后来区文创办加入，一起联手组建。文创办和科委产业科挑大梁，文创办下面包括文创产业科和文创园区管理科。在搭建过程中，文创办发生了“质变”：原先的所有政府职能打包进原文创园区管理科，文创产业科成为创新促进科，统一管理资金、项目评审、与银行金融机构的合作。这么多科室部门跨单位重组，难度可想而知。
自我约束与定位，也不简单。创新办是一个统筹办公室，本身管着很多资金，一个很明确的要求是，创新办在资金审批上，绝不允许出现任何一点“绯闻”。
现任创新办副主任的陈湧解释说，原先，创新促进科负责项目审批，然后下拨资金，再通过验收，所有钱都由一家单位“从头管到脚”，是个闭环，缺少监管。创新办自己立下了难破的规矩：资金由两个科室主管，而且这两个科室分别管“前道”和“后道”程序，各负责审批和资金下拨验收，完善内部和外部的监督机制，聘请专业会计事务所负责中途管理。值得一提的是，创新办还明确声明：项目评审不与任何中介机构合作。如果发现中介机构有“买通”现象，将采取一票否决制。
“腐败的成本”，被大大提高了。同时，还引入评估机制，回过头来看看哪些做对了，哪些做得不对，要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
钱管好了，接着就要考虑人的问题。机构成立了，人从哪里来？创新办是一个非常设机构，调人过来，一般都会有些顾虑，担心影响个人前程，这也是人之常情。“改革既要有勇气，也要讲策略。”区政府从实际出发，将人员关系仍然保留在原部门中。
一场前所未有的谈判
以前只听说政府把钱给企业，现在政府却要把钱给银行。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筹备张江黄浦园的过程中，大家一点点把大年夜务虚会上不解的问题，都想明白了。
“政府要有所为，也要有所不为，要更多地发挥市场的作用。”区委区政府领导反复强调的这个观点，再加上硅谷考察所带来的“金融发现”的启示，方向越来越清晰——借鉴张江园区的部分风险补偿和成本补偿机制，与金融机构合作，通过它们敏锐的市场嗅觉，去寻找和发现真正的好项目、好企业。
“贷款贴息”评审，一年只有一次，但贷款可能随时随地发生。“当初黄浦区政府接触洽谈的第一家银行是民生银行，这对政府而言，是能够撬动经济杠杆资金的创新。”陈湧说，和银行的谈判，不仅仅包括贷款贴息，还有风险补偿和成本补偿这两种补偿机制。此外，还要“逼”银行拿出点“干货”，同时也让银行之间存有竞争。
每两个星期谈判一次，一谈就是半年，还搭上了不少双休日。可谈判双方都乐此不疲，因为这样的合作，对于双方来说都是第一次。
这些银行是怎么选出来的呢？创新办的选择其实很有针对性。因为第一次搞这样的合作，他们特意挑选了不同类型银行，有上海本地银行，有股份制银行，还有位列“四大”的银行。经过多次沟通和商洽，最终，农商银行、民生银行、建设银行这三家，成了与黄浦区一道第一次“吃螃蟹”的银行。
这样的合作，不要说对政府是一种创新，对于银行来说也是一种创新。服务中小企业，从中发现好的成长性项目是银行都想去做的事情，但相对于大型企业，投资中小企业的风险更高、利润也薄，所以客观上，银行对这块业务很是纠结。然而，在新常态的经济大环境之下，银行要从房地产、钢贸的泥淖走出来，就必须放下“身段”，对接中小企业。而且区政府还会结合区里面多年来积累的产业数据，从宏观上指导金融机构。
对政府来说呢？不仅多了双善于发现的眼睛，还多了一些宣传员，可以更有效地把政府的政策传递给那些成长中的中小企业。
这是共赢中的创新，也是创新中的共赢。
在谈判细节上，到底什么叫“坏账”、什么是“门槛制”，诸如此类的概念细节，双方也讨论得非常专业、细致。创新办还计划请银行工作人员到办公室挂职，更好地了解彼此的业务。
那么，创新办重点支持哪些项目呢？没有规定。区政府对创新统一实行“负面清单管理模式”，不限制行业、产业，这就是“硅谷精神”。所以，在政府对银行推荐的项目进行审批时，只有两个硬指标：一是工商注册、税务登记在黄浦区；二是具有独立法人资格、信用良好的科技创新创意型中小企业。成长性指标，是他们最看重的项目要素。
在具体操作上，区政府与银行签订协议，银行须承诺在同等情况下为审批企业提供贷款利率下浮、审批时间缩短、无担保信用额度提高等。银行如果一年能向40家以上中小企业放贷达到1个亿以上，可获得政府给予的50万元奖励。但如果“坏账”出现3%，区政府与银行立即终止合同。同时，区政府要求银行提供财务预期，定期递交相关符合标准企业的清单等。到年底，如果出现“坏账”，区政府和银行将对“坏账”进行“四六开”。
希望在中小企业中
多培育参天大树
在筹建之初，创新办就给自己的角色做了清晰的定位——做资源整合者、做企业服务者。
日前发布的《黄浦区关于进一步提升自主创新能力的实施意见》（简称“创新10条”），字字句句背后都是看得见的服务。
“一共改了十几稿，每一条都经过反复斟酌、推敲与考订，这两天还在改。”牵头制定意见的黄浦区科委、区信息委主任袁伟东说，从“创新10条”的构架上来看，仅前两条指向政府本身的职能，其余后八条都重在政府鼓励企业和市场的活动，充分体现了让企业作为创新主体、自己甘当绿叶的真诚。
起草“创新10条”的过程，也是一个思维转变的过程。
回想起草第一稿时，陈湧说，那时认识还不够，还想着常规的起草意见的模式，比如先写写管理机构、机制体制。随着一遍遍改写，认识也在加深，最终的第一条指向了明确的“创新服务机制”。
“我们不是简单抄袭照搬张江，而是在学习借鉴张江中结合黄浦自身优势，探索一条具有中心城区特色的创新之路。”黄浦这样定义张江黄浦园。
定义的背后，需要清晰的认识。
“要找到自己的强项，也要认识到自己的短板”。在黄浦看来，创业、孵化不是黄浦区的强项，在寸土寸金的黄浦，搞一小块地方尝试做苗圃还可以，但商务成本太高、资源有限，都做苗圃太可惜了，“黄浦区应该培育的是参天大树”，成为服务最好、商机最多的地方。所以，那些已经度过初创期、有创意的好项目，如果进入黄浦区，在这里长成参天大树的机会将会很多。
坚持实事求是，哪怕失败
效应，已经开始显现。
据透露，“创新10条”刚发布，就有几家有着自主创新意愿的中小企业前来咨询。不过，创新办也坦言，在“负面清单”原则中，还有“3+2”的操作细则没有确定或细化。其中的“3”分别是如何让知识产权金融化、如何鼓励企业“首台首创”、如何激励企业转让部分股份给技术人员，以此调动科技人员创新的积极性。“2”则是融资租赁和风投这两条，与金融机构合作发现支持自主创新，从风险小的金融环节向风险大的扩展，根据黄浦实际情况，逐渐出台增强版。
“没想明白，不能硬上，先放一放。”区委区政府领导的实事求是态度，让创新办的工作人员宽心、安心。
有压力吗？陈湧说，“倍感压力”。创新办的工作，将直接对黄浦区委区政府负责，作为一个新生事物，需要“点对点”地有效推送，能不能寻找到足够多足够好的项目？手里握着的自主创新专项资金是否能花出去？都是压在陈湧心里的石头。
但探索本身就是一个过程，不可能一步到位，“必须小步走，也不必设时间表，坚持实事求是，哪怕失败。”这点，黄浦想得很明白。
“创新办的职能不能变为‘创意办’或‘概念办’。”区委区政府领导在前不久务虚会上的这句话，提醒创新办，即将到来的2015年，将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落实年。
在张江黄浦园建立的背后，有着一连串值得思索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