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臻:掌舵“清算巨舰”,从外滩起航
2014-08-11 12:22:47
上海清算所坐落于北京东路2号
许臻
本报记者 邵剑平 摄
从走进外滩的金融行业新兵,到重返外滩的“金融巨舰”统帅,许臻与外滩之间的不解之缘,构成了外滩金融文化积淀传承、外滩金融人才培育成长的一个生动、鲜活的案例。
外滩北京东路口,一栋见证百年风雨的优秀历史建筑静静伫立。走道里,圆拱形玻璃窗反射着黄浦江水和热辣烈阳。
厚重的大门上写着“上海清算所”几个字。木质大门、大理石地面、欧式吊顶,古典的装饰并没有使这栋老楼湮没在历史中,相反,这家成立不到5年的新机构,让老楼有了新故事。
上海清算所董事长许臻,戴着细边眼镜,“头势”清爽,笑起来眼睛微眯,很有电影里老上海金融家的干练儒雅派头。一开口,他说的便是:“我是地地道道的老上海,父亲是宁波人,母亲是苏州人,他们是第一代上海移民。”
在上海土生土长的许臻,几乎不用记者追问,关于外滩、关于上海,他一一道来,毫不停顿。
儿时的外滩记忆,历历在目
“小时候,我每回到父亲办公室,透过窗子看到的就是恋爱着的外滩——正好可以看到外滩情人墙。”许臻笑着说,“那时候没其他地方可玩啊。即使是南京路,老店看多了也没什么。”寻常上海人,其实不大去外滩。许臻的父亲当时就在外滩的人民银行工作,所以,他是个例外。在外滩,他从小玩到大。
“当时若要买好的东西,永安公司是第一选择。而要买大众化的东西,第一百货就可以了。除此以外,就是第一食品、医药公司等地方。”而对于大世界,对外滩太过熟悉的许臻说,“不过就是跟着家长看哈哈镜、杂技,其他戏曲节目,小孩子往往是不爱看的。”
当时的上海小囡,没有现成的鱼食,都要去江边捉鱼虫。许臻至今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做好纱布网罩,与小伙伴们到黄浦江边,花6分钱坐摆渡船,到浦东的东昌路。那里有个119救火站,站边的河里,可以捞到很多鱼虫,捉到了就带回家喂金鱼。
“那时候我家住在复兴中路上。”许臻说,弄堂里,有人挑担子吆喝,有人点煤炉生火。弄堂口的馄饨店,一碗馄饨9分钱,味道一般,但让他念念不忘。到了夏天,弄堂的牌楼下面阴凉处,大家齐齐的在那里铺好席子、摆好藤椅,提前“占位”乘风凉、“嘎三胡”(沪语,聊天的意思)。
如是场景,历历在目。
不过可惜的是,许臻读到小学,就碰上“文革”,“所以我至今的功底包括后来的自学考试、继续深造,都是小学二年级打下的基础”。
这样的“功底”竟然能够“主掌”清算所?
许臻解释,多亏他的姑妈。原来,许臻姑妈是小学老师,终身未婚,没有孩子,于是就把自己一生的爱倾注于许臻身上,日复一日地辅导他功课,姑侄二人常常点灯到半夜。“我考试只要没拿到100分,就被认为是失败,要挨骂的。”许臻说。
时隔多年再次回想,许臻感激姑妈的严格教育,“小学时就培养了我认真仔细的特点,这让我受益无穷”。
从搬运工到金融领域的行家里手
许臻的第一份工作,并不在金融系统。
毕业后,关于事业前途,他与父亲有过一番深谈。父亲对许臻说:“你热情、直爽,像你的母亲,最好的归宿是做工人。”于是喜欢读书的许臻选择当一名工人,在运输公司做搬运工。
那段日子非常辛苦。早上6点就上班,体重56公斤的许臻,要搬50公斤的生铁。那时,一般学徒工月收入约16元,而他是搬运工,体力劳动工资高,月收入是36元,还有粮票44斤。这样的收入足以养活一家子,就是太过辛苦了,可也磨炼了意志。
父亲因病逝世后,许臻子承父业,进入中国人民银行工作。不过那个年代,最难的不是进一家新单位,而是老单位不放人,一份工作,只要干起来几乎就是一辈子,很少听说有人会“跳槽”。许臻好说歹说,好不容易说服运输公司同意放人,当时还在运输界引起了很大震动。
几经磕绊,终于进入心仪的行业。
进入金融行业之后,许臻从一名普通的会计,经过不断努力,成为所在部门的一把手。业务上,也成为货币资金跨机构划付处理的底层架构——支付清算领域的行家里手。当时领导对他的评语是:“除了会计人员必须具备的严谨细致之外,还特别善于思考、敢于创新。”
51岁再出发,求解一个超前命题
上个世纪90年代初,仅上海市的金融机构票据交换,就从起初的1-200人,发展到需要6-700人,这么多人一起手工打算盘做轧差收付,场面非常壮观。每个银行的支行派出员工,一天分两场清算,在这个过程中不能有丝毫闪失,手工算错一点点,所有人一天的活儿都白干。
为彻底改变这个状况,探索电子化处理票据交换业务的新路子,人民银行决定组建票据交换场。许臻作为青年骨干,成为筹备组的一员。此前,他已经参与上海市票据交换暂行规定的起草,后来还去北京,参与起草 《中华人民共和国票据法》。在该领域,许臻是佼佼者。
“我们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创建过程很艰辛。”许臻说,筹备之初,筹备组全体吃喝住都在一个楼里,大家在沙发上睡了4个月,直到上海票据交换场挂牌成立,探索出区域内跨行资金清算的“上海模式”。
许臻说,1933年的上海票据交换场,是中国现代金融史上的第一家票据清算机构,被誉为“金融枢纽”。能从自己手上重新创建一家同样的机构,特别真实地感受到了外滩金融文化的历史传承。
由于表现出众,2000年,许臻被调到位于北京的中国人民银行总行,任人民银行支付结算管理办公室副主任。这个办公室就是后来支付结算司的前身。从此,他离开了土生土长的上海长达十年之久,为中国的支付清算体系做了大量开创性工作。比如,参与设计开发实时全额支付系统、境内外币支付系统、银行账户管理系统、中央银行会计核算系统等。
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人民银行意识到必须要建设专业化的场外清算系统,以应对“场外交易中买方与卖方之间的信任问题”,于是决定组建一个全新的金融清算机构,专门做中央对手清算业务。这种意识在全球都是属于领先的。在此之前,美国也没有类似机构,因为格林斯潘时代的美联储认为,场外交易不应该监管,应该完全由市场主导,这也间接导致了后来引发全球金融危机的美国次贷危机的爆发。经验也是教训,美联储在2009年初宣布成立清算机构,属全球第一家,而位于上海的中国第一家清算所,在2009年下半年即宣布成立,属全球第二家、亚洲第一家,“中国香港、新加坡都组团来上海学习,再回去建立清算机构,可见其领行业之先”。
不过彼时,谁都没做过金融衍生品的场外清算,这是一个超前的命题。人民银行选来选去,最终选中许臻作为清算所的筹备组组长。
时年51岁的许臻,又再次出发。
技术不通,好在路况还是有点懂的
实际远比想象艰难。
许臻熟悉的领域是支付清算,起初他也以为,清算这种事自己应该十拿九稳,直到筹建组开始启动,他才发现场外清算与支付清算完全是两回事。
“我是一个自信的人,甚至有点骄傲。”许臻直言不讳当初的想法,“清算所初创遇到很多困难,但是我总是相信自己可以。因为我是从基层干起来的,没那么怕,经得住挫折和挑战。”
2009年,我国场外金融衍生品还处在发展初期。初期是什么概念呢?利率和汇率衍生品市场规模均不足万亿元。市场对中央对手清算机制几乎可以用“陌生”来形容。无论是理论、技术还是机制上,都还没有准备好。而且还不能照搬国外的做法,必须闯出一条适合国情的清算道路。
“我心想不好,赶紧去做调研,这调研一做就是八九个月。”又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许臻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说,“八九个月里,我一头扎进去,一声都不响。总行后来急了,一直追问我究竟怎么回事,筹建进度怎样了。”
那时最让许臻犯难的是,几乎找不到相关人才。全新领域,自然没有成熟人才可用。筹备组只有7个人,大家都是一起边学边做。许臻这样比喻——就好比让一个拉黄包车的人去开大卡车,“技术完全不通,好在路况还是有点懂的”。
2009年的一天,在北京紧锣密鼓筹备清算所的许臻,接到门房间电话说:“有几位上海来的同志,点名要找你。”逐一听了名字,许臻发现一个都不认识,他只好下楼,到大门口查看。
“真的全是生面孔。”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许臻说:“后来他们自报家门,原来是时任黄浦区区长周伟同志带着一行人来了。我说要不进来谈吧。他们表示不用,就在门口聊一会儿。”
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但这一聊,许臻立即察觉了不同。对方几乎没有提清算所落户上海会给多少优惠云云,反而说的是外滩金融集聚带自身有哪些优势、符合哪些金融条件。
“这样的思路,正是我们想要的。我听了非常高兴。”许臻说,黄浦区后来又写了一封信给他,提到了外滩的金融历史,提及了1933年1月10日中国现代金融史上第一家票据清算机构“上海票据交换场”就坐落于外滩区域的香港路59号。
在许臻看来,清算所的功能定位,与外滩金融集聚带高度契合。因为场外金融市场有两个突出特点:一是以机构投资者双边交易为主;二是强调原发创新,金融产品非标准化。这都与交易所市场的个人为主、匿名交易、产品标准化形成鲜明对比。相应的,服务场外市场的清算所,也就需要与市场机构建立面对面、多层次、多样化的交流沟通机制。也就是说,金融家们之间需要时常照面、需要一起喝咖啡品下午茶来交流,而外滩恰能提供这一切。
央行领导也多番来上海考察,最终大家达成普遍共识,清算所最终选择落户有百年金融底蕴的上海外滩。
2009年11月27日上午,创立大会在中国人民银行总行一号楼九楼三号会议室召开。之后,筹备组全体成员赶赴上海,为成立仪式作最后准备。11月28日,上海清算所正式挂牌开业,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时任上海市市长韩正共同揭牌。
六到八年才能完成的事,四年半就搞定
“一切从零开始,7个人筹建,花费半年时间,上海清算所终于成立。”在今年7月22日,本报与黄浦区合作举办的“金融与文化的外滩故事”主题圆桌会议上,许臻如是感慨。
那一天,上海清算所成为圆桌会议召开地。会议计划下午两点开始,许臻一点半就已到达,查看会场准备情况,做事之严谨认真足见一斑。
中间本有两次茶歇,安排嘉宾们参观上海清算所,但是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会议几乎刹不住车,参观只好一推再推。将近晚上6点半,会议才结束,原来说好的参观也就取消了。
白让人家准备,又影响了清算所的下班时间,记者很是歉疚,许臻却连连摆手:“没事,没事。”这时,一旁的工作人员悄悄告诉记者:“许总是个工作狂,6点半下班对他来说,算早的。”
有人感慨,许臻主掌的上海清算所,能取得今日的成就,绝非偶然,而是应和了那句古话——天时地利人和。
开业初期,上海清算所只有十几个人,办公电脑靠租、靠借、靠员工自带,全部办公场所只有中山南路318号12楼一南一北两个房间。许臻没有独立办公室,全体人员在类似教室课桌椅式摆放的办公桌前工作。
第一场硬仗是机房网络建设。此时恰逢春节,清算所所有员工、供应商和代理商等,都在大年初五,被许臻一一打电话召回,全部以“5加2”、“白加黑”的状态高强度工作。这就是创业初期的景象。
四年多里,上海清算所创造了许多“第一”——第一个中国银行间市场债券中央对手清算业务,实现我国在该领域零的突破; 首次实现全国外汇清算环节的专业化经营,每年交易量达到5万亿美元;创造性地推出跨市场的航运及大宗商品金融衍生品中央对手清算业务,实现了产品创新和定价权的建立;2014年1月,作为利率市场化第一个利率风险对冲工具,人民币利率互换实现了集中清算; 全国第三家登记托管公司地位确立,上海已占全国债券发行量的44%……截至2014年6月30日,上海清算所共推出5项清算业务,规模总计55万亿元。
“本来六到八年才能完成的事情,在外滩这片热土上四年半就完成了,除了自身努力,大环境确实非常重要。”许臻壮志在胸,“未来我们还要走向国际。”
从新兵到统帅,人生转场选定外滩
从走进外滩的一名金融行业新兵,到重返外滩的一名“金融巨舰”统帅,许臻与外滩之间的不解之缘,构成了外滩金融文化积淀传承、外滩金融人才培育成长的一个生动、鲜活的案例。
现如今,上海清算所的一批人才也在外滩脱颖而出。“上海清算所目前招聘的专业人才,以数学、金融工程为主。清算所业务涉及数学建模、风控等知识。其中两个部门最重要,一个是研究部,另一个是风控部。此外,对人才的英语水平要求也很高,这对于建设国际金融中心来说也是一个重要条件。”
许臻还谈及清算所一个有趣的现象,“目前女职员占据了70%,女孩子更经得起考试吧。”而第一年招聘的22名大学生,在四年后,有8个已成为资深经理,可见清算所对人才的重视与渴求。
采访进行到尾声,许臻又讲起了小时候的故事。他本来是学校乒乓球队的一员,多年的比赛经历让他印象深刻:只要流行的打法一变,就需要一段艰苦的适应期。一些本来优秀的选手难以适应,最终被淘汰。
他拿乒乓球比喻改革开放后的上海,也比喻自己从人民银行到上海清算所的角色转换,“就好比小球转变成了大球”。
显然,无论大球小球,许臻都在场上拼杀自如。上海清算所取得的成绩,便是佐证。
本报记者 龚丹韵 本报实习生 孙梦文
从走进外滩的金融行业新兵,到重返外滩的“金融巨舰”统帅,许臻与外滩之间的不解之缘,构成了外滩金融文化积淀传承、外滩金融人才培育成长的一个生动、鲜活的案例。